【金融才俊的農曆新年】

世界走得很快，他也是。

從小學時便已經愛上數字這門東西的他，在中學時已經替人補習經濟科。因為經濟這門學科不是每個人都懂，而對他來說，可以算是得心應手的得意項目。想必然，高中便是選修商科這條路吧。

幸運地，他在高考也取得了不錯的成績，至少，也能入讀本地的頭三名大學。大學裏，他並沒有學習甚麼，那些對他來說都只是溫故知新，他主要是在這個大學生涯替人做Project和到不同的公司實習。

他的青蔥歲月，滿滿都是數字，非常充實。

畢業後，他因為在大學的人際關係不太理想，進不到心儀的公司，只是在經紀行工作，每天努力在「跑數」。雖然也是數字之一，但他的如意算盤卻敲不到這一著。

他換了好幾次公司，還只是原地踏步。三十快來了，學債也快還了十年，剩下一筆尾數未清。他的年薪卻不怎加過。他對這些數字不感到滿意。他想到，應該兵行險著，或者，破釜沉舟。

勞碌地滾過這好些個歲月，多少個十年，四十來歲，他終於出頭了，卻剩了半邊頭髮，有些也花白了。

他明白，這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努力，自己的苦幹。要得到像他這樣的「成功」，必須如他一樣肯捱，甚至，比他更能捱過。

他走著走著，卻不怎覺得身邊缺少的東西。他走到出了頭，終於放慢了腳步，也漸漸地，停下來了。過了一條高速公路，回首，好像跟起點很接近，但走著卻愈來愈遠。但是永遠也回不去了。他看到沿路走來，有很多人他都沒有接觸過、了解過、交心過，有很多東西他都沒有試過、碰過、學過。

他沒有後悔。因為他覺得，這就是「成功」。

農曆新年有賀歲煙花看，不知要用看多少次繁華景象來掩飾城市的空虛和冷漠。他那天也穿了卡其色的西裝外套，提著公事包，在熙來攘往的地下鐵很趕急，好像要在下一分鐘就要到達某地。他一邊推開身邊的人，心裏一邊咒罵那些擋路的。

這位金融才俊，不知道要趕到哪裏。下車後，好像都忘了要走到維港，還是要急著回家。他像一個迷路的人。

【生死有時】

2014-01-03

曇花，至少盛開過。

2007年，無綫電視的台慶上，沈殿霞出院後接受萬千光輝演藝大獎。體形瘦削的「肥姐」，在治療後已經變了樣，再不是「肥肥」。鄭裕玲在後面，強忍著淚水。

DoDo姐看著，特別心痛。一個人，竟然可以變成這樣。她哭泣，也許因為受到肥姐堅強的決心所感動；也許，是因為看著肥肥，才感受到，原來變幻是可以如此無常。更想不到，這竟然是肥姐最後一次上電視。

至少，肥姐一生並不平凡庸碌。她的光輝傳奇，至今仍為人所津津樂道；她的形象，更不只是在鏡頭面前掠過而已，而是用「開心果」深深地刻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。

恐怕，這不是每個人所想的生活，因為，不知道從何時開始，我們忘記了生活，只懂得循規蹈矩地過著活死人的命。

從選科開始，我們覺得，活得成功就是有車有樓有老公老婆有仔女小康之家的生活，所以我們選擇了商科。能夠讀得上大學的人，也繼續蜂擁至BBA的學位，學專業的知識，成為了專業人士，就像《春田花花同學會》說，成為了一條條「社會的棟樑」、「未來的主人翁」。畢業後，有些人背負著幾十萬的債務，還是安安份份做一位打工仔，去幫老闆賺大錢好了。還完錢，也該接近40歲了，也該結了婚、生了小孩、有個按了給銀行的家。

從何時開始，讀上大學，成為了一種負累，也成為了一種怨言。

因為我們把大學當成一個職業訓練局。教育的管理層是這樣看待的，所以會有畢業生就業調查；家長是這樣認為的，所以很關心就業前景；學生也是這樣覺得的，所以讀大學最重要是沙紙。

那麼，在大學時學過的知識、遇過的人物、嘗試過的生活，統統都不是職業訓練局的東西，這些東西不能幫你成為一條條「社會棟樑」。但至少，它們令我們很青春，也令我們盛開了這株曇花。

我很興幸有些人可以書寫自己的遺言和遺書。世界上有很多人，都會忽然死去，留不下一言一句就離去了，悲哀嗎？至少，留下一些字句，讓在世的人知道自己真實的願望和意思；至少，那時候他們不會反對你。得悉別人的離世，我們就像DoDo姐一樣，看著如此無常的生命，躲在後面忍泣。

當正在寫這篇文章時，有位朋友生日了，他的家人代他在Facebook上留言，說他今天生日，現在住在和合石，有空可以過去探望。我起初還以為是一個玩笑，看著他的Facebook，才知道，他在2012年就離去了。原來，一個人可以這樣無聲無息地，在身邊流走。
對啊，我們不會在這個世界再有甚麼聚會可以偶爾碰頭了。

當我們在說哪一位成功，哪一位富有；當我們努力在追求自己的生命時，有許多自己認識的生命，在身邊消失。很可惜，我們不能說一句再見。

因為，我們都來不及說再見。